言良

我是个绅士。

【王喻】你的眼睛里有光 1

    这个夏天太长。

    喻文州给他的盆栽喷着水,燥热的温度蒸腾着小小的院子,雪白的萨摩耶窝在长着厚厚青苔的墙角,半眯着眼睛吐舌头。院子门口的大盆里是长势喜人的三角梅树,外面的路边种着芒果树,长不大的小芒果吊在枝头,风吹过就上下跳动。

    喻文州穿着防晒的长袖衬衫,头上戴着防晒的布帽。鹭城夏天的太阳毒辣得吓人,接近午时的日光直射在身上,没到五分钟让人汗流浃背。太高的温度容易晒坏娇贵的花朵,因此除了有空调的室内用水养着几株常见的玫瑰百合洋桔梗,外头几乎全是不开花的绿植。

    夏天的浇水很需要谨慎,因此他准备的水瓶不大,出水口很小,每次去水池装水的时候,迷迷糊糊的萨摩耶都伸出爪子去抓他的衬衫下摆。喻文州笑着泼它一点水,他就摇头晃脑地翻了两下,但还是懒洋洋地呆在原地不愿动。

    萨摩耶三岁多了,被一个人捡来送给他的,喻文州取名叫阿水。这个名字用来安在一个小男孩身上不太地道,好在几块小饼干就收买了毛孩子,名字就这么不走心的定下了。喻文州倒没怎么想,水在鹭城话中是漂亮的意思,念起来舌尖一弹,就这么顺畅地出来了。萨摩耶也不在意,每次喻文州叫它的时候,萨摩耶就张嘴没心没肺地傻乐。

    喻文州浇完了绿植,用水桶里剩下的水洗了块抹布,给萨摩耶擦身子。阿水站起来让他擦,在喻文州洗布的时候又绕在他脚边转圈圈,白绒绒一大团非得挤到他两腿中间。喻文州笑着摇头。刚来鹭城的时候举目无亲,身边只有一个两个月大的小狗崽,养了这么久,也算是自己现在唯一的亲人了。

    “老板——”

    门口有人敲门,是一个陌生的声音。对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有些意外,喻文州还是放下手上的抹布,洗了洗手迎过去。

    “来了。”喻文州去开门,阿水也跟了上去。他铁门虚掩着,矮墙上浓绿的爬山虎经常会遮盖他留的门缝,不过来第二次的人一般都知道先推一推门,打不开就知道他人不在或者休息去了。

    门外是一个男人,个子很高,穿着休闲服。喻文州的花店开在鹭城大学旁边,经常会有学生到他店里来买花。现在九月开学季,最近来买绿植的新生也多了起来,估计他也是鹭城大学的新生。

    喻文州利落地拉开了门,露出一个笑容:“进来吧。” 

    男人跟着进门,喻文州挡了挡阿水,又把门掩上了。他领着男人走向墙边的花架:“你看看需要买点什么?”

    “有卖花吗?”男人开口,口齿清晰,和鹭城人有点模糊的口音完全不一样。和着不停歇的蝉鸣,让喻文州有点恍惚。

    阿水听得懂一些简单的话,一听花就跑到房间门口咬帘子。阿水的动作惊动了喻文州,他一回神看到男人询问的目光,抱歉地笑了笑:“天气太热……花都在里面。”

    喻文州进屋开灯,阿水屁颠颠地跟了进来。屋子里的两边都摆了花,地上是插在水里的半开的花,架子上和桌上是盆栽的花朵,挨挨挤挤,只有中间留了一条让人行走的狭窄空隙。喻文州一边把帽子和防晒的开衫脱下来搁在角落的衣帽架上,一边道:“你是帝都过来的吗?”

    男人有点惊讶,道:“是。今年来鹭城大学读研究生。”

    “我以前在帝都读的大学,口音听着倒是蛮亲切的。”喻文州道。

    男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,转了一圈,随意地挑了几枝花。

    “洋桔梗,是送女孩子吗?”喻文州道,“那我帮你挑一个漂亮点的纸张,需要礼盒吗?”

    “要吧。”男人道,“我和女朋友分手了。今天送她去车站,用礼盒好带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喻文州的手顿了顿,“那我给你换种花吧,黄玫瑰怎么样?”

    男人点点头,淡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喻文州裁剪包装,有忍不住想要多嘴一句:“年轻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如果在一起很久的话分手倒是满可惜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”男人道,“她不想异地恋,就提了分手。”

    喻文州也不再说什么了。很快礼盒就包装好,男人付了钱,喻文州送他到铁门那。

    “如果以后想来这里买花就直接推门吧,怕阿水跑出去我门都掩着,我不在才关上。”喻文州从门边的小盒子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男人,“这是我的名片。”

    男人接过名片,也行云流水地从口袋里掏出名片给他,道了个别就走了。留下喻文州拿着手上的名片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喻文州低头看了看,看到用隶属工工整整印着的王杰希三个字,写着鹭城大学商学院研究生,还有电话号码和微信二维码。估计大学是个人物,收到名片就习惯性地回赠一张。

    喻文州把铁门上了锁,拍了拍阿水的头:“走吧,做饭去。”

  
    再次见到王杰希,是在半个月后的清晨。悠闲的花店老板带他的萨摩耶出来散步,在海滩边的石墩子上看到了抱着民谣吉他唱歌的学生。

    十月份天气还是热,但早上六点左右太阳才完全升起,五点的天空还有带着困倦的灰,以及昨天的残月。海滩上很安静,出海的渔人们还未归来。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拨片轻扫琴弦,清朗的乐声混合着低沉的嗓音,和着远处的浪潮。抱着吉他的人抬头眺望远方,海风卷起他一缕碎发,他的下颚还有着属于青年人的棱角。

    喻文州摸了摸下巴,油然而生一种恶作剧心态。他站在王杰希侧后方,面朝大海,潮湿的风吹在脸上。

    “王杰希!”

    男人的琴声兀然一顿,转头看到了木栈道上的牵着狗的小老板。有着一双温柔眼睛的小老板举起手露出大大的笑,身边的萨摩耶都配合着长呜一声。太阳还没升起来,只透着照亮天空的柔和光辉,喻文州的笑容,就像拨开云雾的阳光,柔和而温暖。

    美妙到想写一首歌。

    喻文州牵着狗从木栈道跳到沙滩上,几步走到王杰希坐着的石墩旁,清晨的沙滩还没有被阳光晒得松软,他穿着拖鞋也没进多少沙子。他坐到旁边另一个石墩子上,这片沙滩没有尖锐的贝壳,他经常带阿水来。

    “我刚才听到你唱歌了。”喻文州道,“特别好听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王杰希道,“我的咬字和你们不太一样。”

    喻文州敏锐地捕捉到王杰希的态度变化,他好像友善了很多。

    喻文州道:“咬字不是重点啊,重点在意境,意境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忽然笑了,低头,又拨动吉他弦。

    歌词吐出,是暗杠的《我们》。和原版不太一样,王杰希唱得低沉,像是就着一杯茶水翻看尘封的日记本。

    喻文州半眯着眼睛看海天相接的地方。微凉的海风带着昨夜尚未干透的露水,打在他的皮肤上还有湿润的感觉。一曲终了,王杰希侧头看沉默聆听的喻文州,好像在他的眼中看到大海的深蓝。

    “你是鹭城人吗?”

    大海的清润、天空的晴朗、海风和沙滩的轻柔、乡音的古朴,这座城市总是以它奇妙的步调中和着时代的快节奏,像是喻文州,明明年轻却温润,身处城市却行走得不骄不躁。他和这座城市太过契合,仿佛生来如此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没有。”喻文州道,“我是妖都人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来鹭城呢?妖都明明发达很多。”

    “以前过得太赶,小学,中学,大学,好像非得匆匆忙忙,不然就像浪费了生命似的。忽然之间就觉悟了一样,好像很多东西都没那么重要了,人生就这么长,干嘛不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呢?”

    早起的学生和老人沿着小路慢跑,阿水低着头刨沙子,挖到了贝壳就拱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呢?来鹭城的帝都人不常见的。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王杰希道,“我很喜欢这座城市。”

    又唱了几首歌,太阳就冒出来了,公交车多了起来,行人也多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喻文州看了看手表,拍了拍裤子站起来,懂事的萨摩耶立马甩了甩身上的沙子,跟在他的身后。

    “再见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挥手:“再见。”

    
    之后的见面次数渐多,喻文州有的时候能连着好几天在海滩上遇到王杰希,早上在弹琴或者傍晚在慢跑,有的时候也遇不到。两个人也渐渐熟络起来。喻文州对很多学生都保持着距离,但唯独和王杰希挺聊得来,可能是因为他们年纪相差不大,亦或者是同样在帝都待过的缘故。

    十一月份的鹭城开始转凉,鹭城的人开始渐渐穿上了长袖,海边太凉也就不太适合狗狗去了。喻文州把阵地转移到了鸿山公园,带着阿水步行了十几分钟去爬山。

    他本身体力就不是很好,没走多久就找个凉亭歇下了,阿水倒是很好满足,他插着耳机听歌的时候,毛孩子就在他身边自己找乐子。

    来鹭城的第四年已经过了一半,这里的生活缓慢到几乎静止。他是学经济的,本身会做点小投资,哪怕花店并不是非常赚钱,一人一狗的日子过得也挺滋润。读读书听听歌追追剧,和学生宠物店医生菜市场阿嫲混个脸熟,好像都能预见余生。他好像都快忘了……他到底为什么而来。

    “呜呜——”

    阿水忽然蹿起来,喻文州回过神来,阿水的牵引绳他已经够不着了。

    莫名的恐慌油然而生,喻文州迅速站起来,三步并作两步跑着追过去,结果忘记凉亭门口的台阶,一脚踩空,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。

    一只手搀了他一下:“小心。”

    阿水摇着尾巴跟在扶他的人身边,喻文州松了一口气,才去看身边的人,其实听声音就知道了,最近和他说话最频繁的就是这个人。

    “王杰希……真巧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,没有立刻松手,而是扶着他坐下,问道:“脚有没有崴到?你刚才差点摔下去。”

    喻文州试着活动了一下,没什么大碍,就道:“不疼,没崴到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看了他一下,道:“你先休息一下吧,踝关节别动。”又打开背包,拿出一小袋用密封袋装着的狗饼干,拿了一个在手上逗阿水。

    见的面多了,王杰希在有背包的时候都经常会带点狗饼干,久而久之,原本不太近生人的阿水也就这样和他熟络上了。

    喻文州看阿水探着头去咬饼干,王杰希的手往哪个方向去,它的脑袋就往哪个方向去,模样实在是蠢萌得不忍直视。尽管也知道男人有分寸,但他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:“狗饼干给一个就好了……晚上回去还要给它喂一顿呢,等下吃不下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王杰希点头,把包给了喻文州,“你帮我整理下吧,拉个拉链。”

    男人是来拍照的,包里放着单反相机。喻文州虽然对摄影了解不是很多,但也一看就知道他的相机估计要小花店几年的利润才买得起。他把包里的东西按层次收拾好,道:“你心真大,真么贵重的东西就随便叫人翻啊?”

    “那你这么宝贝的萨摩耶不也随便叫人喂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这不一样,”喻文州道,“你不是第一次喂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第一次喂它你也没阻止啊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喻文州噎了一下,他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太成立,他本来也没想到王杰希会这么认真地反驳。

    太久没和人好好交流过,喻文州一时接不了话茬。

    王杰希摸了摸阿水背上的长毛,这只狗几乎被喻文州当作儿子养,毛皮油光水滑。阿水低头啃小饼干,看到吃的它就会达到一种忘我的状态,不过好在不至于傻得彻底,知道谁给的能吃谁给的不能吃,不用他爸操太多心。

    沉默太久,王杰希扭头看喻文州。他长得温润,发呆也像古代的贵公子欣赏山水,像画一样让人移不开眼。

    喻文州本来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。

    年纪轻轻,开一家难以果腹的花店,不争不抢,以一种缓慢到难以置信的步态走着他的人生。人年轻,却仿佛不沾红尘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在帝都过得怎样?”

    喻文州吓了一跳,眨了眨眼睛来掩饰尴尬。

    “挺好的。”喻文州道,“有钱,有亲人,有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那为什么还要来鹭城呢?有山,有海,有花店?”

    喻文州笑了笑:“还有阿水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还真的不错。”

    就是你如果笑得更真实一点,估计会更有说服力。
   
 
    然而喻文州说着不疼,脚踝还是肿了。王杰希看他走了两步就龇牙咧嘴,毛孩子还特别不省心地扯着他,场景实在不忍直视。

    男人叹了口气,绕到喻文州受伤的那边,微微弯腰,把他的手拉着搭到自己肩上,然后又接过萨摩耶的牵引绳拽在手里,扶着他站好:“走吧,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喻文州吓了一跳,条件反射一般拍掉王杰希的手,然后愣了一下,对上他疑惑的眼神,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:“那个,我怕痒……没事我会克制一下。你把我送到车站就行了,我坐车回去也很方便……”

    “要我抱你吗?”

    王杰希凑近他耳边,打断了他的推辞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喻文州看着男人认真的眼神,卡壳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……不用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路都走不了,要么我抱你去医院处理一下,你自己回去;要么就我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这两个有什么可替代性吗?

    喻文州懵了,搞不清现在小孩的脑回路。

    “等等……你这样……”喻文州要把手从他肩膀上收回来,头疼地想要跟小孩捋一把这两者的关系。

    “选一个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左手扯住喻文州要缩回的右手,身高差把小老板强行吊在了他身上。他看着喻文州的眼睛,一字一顿极其认真:“选一个。”

    ……这小孩。

    喻文州有点头疼,但人家毕竟是好心帮助自己。他扬起头,冲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弯了弯眼角:“麻烦你了,送我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。

    
    有……有点麻烦了。

   

    —TBC—

不不不喻总啊他不是好心他是狼子野心啊QAQ

这篇文是我很早之前就在写的,其实就是想平平凡凡写个小清新【可能还有点小矫情】套路很老,百用不衰,赞!【脸呢】

今天被挖坟了很开心,所以我决定诈尸。

长文果然写不下去【莫打我】以后都开小短文,几章完结的那种,努力不弃坑QV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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